电视剧《曾少年》的热播,让张一山再次回到热搜视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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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中,他近乎本色地出演了老北京胡同小爷秦川:一方面,熟悉又自在的北京味儿令不少观众津津乐道;另一方面,每一次秦川面对青梅竹马的谢乔(关晓彤饰)时爱而不得的克制,在时代沉浮中隐忍却有力的命运抵抗,也持续引发着业内外对张一山演技的热烈讨论。
童星出身,总会让人对张一山有过多关注,但他说只想永远做个单纯的演员。 受访者供图
外界喧嚣如此,但正在投入新剧拍摄的张一山似乎并不在意。如今的他,鲜少关注热搜话题,作品播出后的好坏也全然交给观众自由评判。他比大部分人都提早经历了成名、蛰伏、逆境的潮起潮落,当所有成长经历都在“童星应当演得更好”和“童星发展残了”的拉扯与博弈中,持续曝光在大众目光之下,张一山没什么远大的抱负,他只希望自己永远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演员——喜欢表演,认真演戏,只要有戏拍,就尽力给观众拍出好的东西。
“可能也是无欲则刚吧(笑)。”张一山认真地说,“我没有想成为大明星,也没有想一定获得什么奖项。作为演员,我有被大家记住的角色,现在也一直有戏拍,已经很幸运了。不能所有的好事全落在我头上,这事我早就看得很明白。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儿,轻松一点,快乐一点,自在一点生活,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人生状态。”
演北京小爷,也要做“减法”
“有时候你能表达10分,但不一定给观众的情绪反馈是最舒服的。那不如给到7分,观众可能更有想象空间。”
看过小说《曾少年》的观众,很容易把书中的秦川与张一山重叠在一起。
秦川出生于老北京胡同,从小调皮捣蛋,朋友形容他是“小霸王”,北京话说“浑不吝”;没什么理想,但胜在脑子聪明,做事总有蔫儿主意。而看似不拘小节的个性背后,他直爽、仗义、重情谊,可以默默喜欢一个女孩十几年……是典型的情感细腻的北京爷们儿。
“这部戏比较轻松的是台词,一些所谓北京孩子才能听懂的土话或者俏皮话,我可以很自然地加在角色里。但这也可能是(我和秦川)唯一的契合点。”
很多观众认为,出演《曾少年》中的秦川,对张一山而言是本色出演,但二者之间的相似度并不高。 受访者供图
观众以为的本色出演,对张一山而言却充满挑战。虽同为北京人,但秦川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,而张一山是90后;秦川亲历“9·11事件”“抗击非典”时,张一山还在上小学,对这些事的记忆早已模糊。另外,张一山的人生中也没有像谢乔这样青梅竹马的女孩。这些细微却重要的感受,都是张一山无法靠北京孩子的生活经验自然获取的。
但秦川最难把握的还是他的“普通”。在时代洪流中,秦川没有男一号光环,性格不鲜明,人生也没什么典型事迹,就像大街上、地铁里每一个和你擦肩而过,都不会被关注到的普通人。但如何把“普通”演得有特点,还要让观众喜欢,这也是最吸引张一山的地方。
从《家有儿女》《余罪》到《柒个我》《春风十里,不如你》,无论面对任何题材,张一山似乎都具备一种天然的能力,可以敏锐挖掘人物身上最接地气的部分,然后用力扩充、放大,将人物个性顶到最满。很多人会将这种表演标签为“生活流”,而以他曾经的话说,有时甚至是故意演得让观众喜欢,想着逗大家哈哈一乐就算成功了。但这一次,面对真正“生活流”的角色,张一山反而做了减法,把生活的劲儿往回收了收。
《曾少年》中,秦川(张一山饰)每次遇到谢乔(关晓彤饰)出事,都会第一次时间赶去陪伴对方。
《曾少年》中,张一山和关晓彤被广为称赞的一场戏是汶川大地震后,谢乔被困在灾区生死不明。尚未表明心迹的秦川从北京一路辗转到四川,在废墟之中,终于见到爱人平安站在眼前。他没有激动得痛哭流涕,一诉衷肠,反而,发抖的嘴唇,含泪挤出的微笑,泪珠无声流下,都将爱的克制与深沉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“一山表现得特别好,特别男人。”事后,《曾少年》的导演王雷如此回忆。
实际上,这场戏张一山演了两条,第一条更收敛,甚至努力把眼泪和情绪都藏在微表情之中。并非此情此景,情绪不能喷涌——《曾少年》中秦川的很多场戏都还有再加工的空间;只是,过去的张一山或许会选择增强感染力,甚至用血脉偾张的表情、动作,直接把人物情绪喷到观众脸上。但如今已有23年戏龄的他,更懂得分寸。“演员得学会控制和抑制。”张一山总结,“有时候你能表达10分,但不一定给观众的情绪反馈是最舒服的。那不如给到7分,观众可能更有想象空间。”
演了二十余年,从未“偷过懒”
每场戏张一山都会提前准备多种表演可能性,密密麻麻地写一片,甚至比剧本的字还多。
研究演戏这件事,是张一山永恒的课题。大学毕业至今,每拍一部戏,无论角色大小,他都会做大量案头功课,追求与上一部戏演出差别,哪怕只有一点点。
2016年,24岁的张一山在网剧《余罪》中饰演了一名卧底,这是他首次饰演警察。张一山曾要求剧组把剧本印成单页,背面空白,这样他可以在空白处备注大量自己的思考、理解。每场戏他都会提前准备多种表演可能性,密密麻麻地写一片,甚至比剧本的字还多。由于《余罪》是分场拍摄,不是按照剧情顺序演,张一山还会把每一场戏的情绪记下来,以便拍新的一场戏时做出最合理的情绪衔接。
2016年,由张一山、吴优主演的网剧《余罪》一播出即成为爆款。 图片来自该剧官微
该剧导演张睿曾回忆,张一山是一名极其聪明,且愿意打开自己的演员,“很多演员在演戏时会有思想包袱,有自我保护意识。但一山愿意去接受变化,尝试变化,而且他也很勇敢,不会担心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,演戏的时候也没有偶像包袱。”
《余罪》一夜爆红,但张一山没有选择延续题材红利,而是大胆接下《柒个我》中拥有七重人格的角色,从霸气潮男、儒雅绅士演到甜美少女。剧本上,对人物的理解与多种表演方案依旧密密麻麻。该剧总制片人张娜曾表示,男星对于扮女装难免有所忌讳,但张一山没有任何意见,非常配合,“连网友都说他‘怎么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’。而且他也不会说为了体现男子气概要穿增高鞋。他是个好演员。”据悉,剧中红极一时的“莫晓娜比心”就是张一山自己琢磨设计的。
《余罪》后,张一山出演了《柒个我》,并在作品中尝试穿女装。 图片来自该剧官微
而后,张一山还出演过战争片,把自己投入“枪林弹雨”,每天脏兮兮的,擤出的鼻涕都是黑色的,崴脚、破皮、手背炸流血更是常事。他也打破小人物形象,在谍战剧中出演谍报工作者。每一部戏,他都会为导演提供不同的表演版本。有时导演已经喊“过”了,他还是坚持再试一条供后期挑选。他希望每一场戏,都不完全一样。
如今回忆起来,张一山自认演戏多年,确实从未“偷过懒”,只要接下一部戏,都会想如何用更好或者更不同的表演方式去诠释,从来没有过“就按以前的状态演别的片子吧”这种想法。
但对自我的持续反思,持续精进,并未令张一山变成一名强势的演员。反而,在片场,他会积极就表演提出许多建议,同时也欣然把自己视作海绵,对导演的意见尽可能吸纳与满足。包括宣传每部作品时,他也总是将对角色的理解与塑造归功于导演。
张睿曾表示,演员在摄影机前看不到自己的具体表现,因此很难正确判断某些表情、动作是否合适,而导演的职责之一便是帮演员把控。只是往往一些演员会坚持己见,或者很难吸纳外部建议。但张一山是那种完全愿意把自己交给导演的演员。“你告诉他刚才那个表情稍微再收一点,或者稍微再出来一点,他都会很好地接受和调整。”
《曾少年》的导演王雷也回忆,张一山在片场总会和导演交流很多“招儿”:“我能这么演……我也能这么演……我也能这么演……导演,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演?”但如果导演又提出另外的方案,张一山也很爽快:“好嘞!那咱们就这么演。”
在张一山看来,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经历、思考视角。任何事情如果都由自我意志做决定,那一定是片面的。即便像日常的经纪事务,张一山也会“民主性”地让工作室同事们一起投票,绝不掌握一票否决权。“多听取身边人的意见,这样可能会更丰富或者更好。”
正因为有了差评,演员才能进步
“所以好事、坏事都是双刃剑,你看到的表象可能是坏事,但可能对于我来讲是一件好事。”
2020年,出道二十载的这一年,张一山经历了在外界看来其表演之路上最狼狈的“跌落”。
当年6月,张一山搭档潘粤明主演的电视剧《局中人》播出,剧中他饰演了年轻的潜伏人员沈放。从《家有儿女》的“天赋异禀”,《余罪》的“演技教科书”,到《柒个我》的“敢于尝试”,多年来,张一山始终被视为最具可塑性的90后演员。然而《局中人》中沈放不时地咆哮反抗,在事件中易怒且情绪化的表达,都在一夜间被观众归为“表演过于用力”。
张一山在《局中人》中的表现,被认为表演过于用力。 图片来自该剧官微
张一山曾在采访中解释,沈放脑子里有弹片,时常犯病头疼,情绪容易焦躁,同时还要斡旋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中。他希望通过表演,在相对自然的情况下,放大一些人物的态度和状态,帮助观众去更好地理解、接近这个角色。
但这似乎并未令观众买单。一时间,关于“张一山演技”,网友开始众说纷纭。
一波未平,五个月后,电视剧《鹿鼎记》播出,张一山彻底被推上风口浪尖。外界的舆论漩涡像潮水般持续喷涌,但作为当事人的张一山却显得很平静。他始终没有正面回应什么,依旧忙于新剧拍摄,无缝衔接进组——但在镁光灯之外,他默默反思了所有的观众反馈,“只是我觉得,这种反思应该是在创作过程中反思。我要在表演上重新归零,重新清醒地反省一遍。”
2020年,由张一山主演的电视剧《鹿鼎记》播出后,引发争议。
实际上,出道二十余年,张一山从不认为自己的演技有多好;同时,背负“刘星”光环,他的所有成长过程又几乎都在镜头下被放大,被严苛评判。这些都令他时刻提醒自己,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清醒认知现状,做自己该干的事,不要踌躇满志,也不要一蹶不振。
张一山鲜少的一次感到迷茫是在大学毕业那两年。上大学时,他踏踏实实地在学校“半闭关”四年,基本没有出来演戏,直到毕业才重回大众视野。但明显的年龄增长痕迹,不断把观众从童年记忆中拉回现实,舆论开始以他佐证所谓的“童星长残”规律,市场不断拿他与同龄“后浪”进行比较。
“那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点小危机感,但也没有真正迷茫。我总觉得会有人来找我演戏,是不是像吹牛?(笑)”张一山形容自己“无欲则刚”。他总是感谢上天的足够宠爱,刚入行就让他有了一个被大家记住多年的角色。这已经是很多演员一辈子的追求。早年间他就想明白了,即便后面多年,没有角色再超越“刘星”,他也不会感到吃惊。
更何况,幸运再次降临,《余罪》又让他拥有了第二个被观众记住的角色。当年《余罪》播出三天,点击量迅速破亿,张一山的微博转发成倍增长。但来不及幸福太久,他就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。那些被夸赞的表演,只不过是一个职业演员应该做到,也是必须做到的基本情绪输出,或许只是在当下那个市场,演员稍微给到位一些,就会被认为富有感染力。“演员不可能一直火,永远是条曲线。”
时间进入2020年后,只不过是曲线暂时触达低谷。“我觉得所有演员都下意识地希望能拍一个戏,让所有人都喜欢,所有人都能认可我。不管什么职业都一样。但别的行业可能是1+1就等于2,而演员这个行业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太一样。有人喜欢黄瓜,就有人喜欢白菜。你不可能对上所有人的口味。”在张一山看来,正因为有了这些所谓不好的评价,演员才会相信自己在表演上还有更大的空间,“如果我拍每一部戏,所有的观众全都喜欢,那可能我很难再反思、再研究了。所以好事、坏事都是双刃剑,你看到的表象可能是坏事,但可能对于我来讲是一件好事。”
对 话
张一山:上不上热搜,和演得好不好没关系
新京报:《曾少年》前,你其实很少尝试青春、校园、偶像这种题材的作品,大家更多看到的张一山还是在历史、谍战戏中,或者挑战全新类型的角色。是因为偶像剧找来的剧本少,还是你自己有一套选择剧本的标准?
张一山:确实可能因为我每年顶多拍一两部戏,不像很多演员一年会拍三四部这样,所以我会比较在意剧本。有很多青春剧也找过我,但我总觉得剧本不够好。这是实话。剧本不够好或者人物确实不够扎实的,我基本都回绝了。
在张一山看来,好演员、好作品未必一定能上热搜,所以看清本质后也就不太在意了。 受访者供图
新京报:但实际上都市爱情、偶像这类作品,能为演员带来更高的曝光。现在这个市场,如果演员持续没有出现在微博热搜上,可能就慢慢被大家遗忘了。你从小的起点比别人高,会更有危机感吗?
张一山:可能因为我很小就被大部分观众认识了,后来确实在上大学期间,学了四年表演,基本没怎么拍戏。主要因为那个年龄很尴尬,十八九岁够不上所谓的主角,演一些边角料的角色还不如踏踏实实上学。所以四年里我也就是寒暑假有一些戏。
现在想想,《家有儿女》那个年代大家都看电视,没有手机、网络,这个行业也相对单纯,相对“真”。现在各种媒介可以把演员也好,明星也好,网红也好,轻而易举地送到普通观众眼前。但对于我而言,我还是希望能让表演成为一件比较单纯的事。想当明星,可以通过很多手段和方式,但是想做一个演员,我一直觉得就要做好没办法成为明星的现实。
包括热搜什么的,我一直不太喜欢我的职业影响到我的私生活。当然,有的时候你演了一个好作品被大家关注,就势必要上热搜。但我个人觉得,表演是表演,工作是工作,我的生活是我的生活。生活中我不是特别喜欢抛头露面。表达了一个角色,然后进入下一个角色,这是我的心态。
到这个年代了,好像也不是好的作品就能上热搜,也并不一定上热搜的就一定是好作品。把这件事看明白了以后,你就会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太大意思。
新京报: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事情拎得比较清的?
张一山:这四五年吧。因为我也经常会在热搜上看到我的一些事,不管是真的还是被捏造的,经历多了以后,突然有一天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。好像很多热搜、新闻、炒作都没多大劲,跟你想做演员,想创造好一个角色,没有任何关系。
新京报:作为从小在北京胡同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,你是否能理解《曾少年》中的发小感情?
张一山:我特别能够体会秦川、谢乔、何筱舟三个人的这种情感。因为我小的时候恨不得这几条胡同挨家挨户都互相认识。你走到谁家里,都能坐下喝一口水,吃一顿饭,肯定饿不着。我很怀念小时候那种生活状态,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。
电视剧《曾少年》,展现了三个北京发小和他们各自家庭之间的故事。
新京报:你身边还有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吗?
张一山:有那么一两个,不多。很多可能也有点像这个戏里最后的结局,有一些人走丢了,有一些人可能再也没有联系了。很多北京孩子有发小,但是经过多年以后,大家可能因为各自命运的不同慢慢联系得少了。
新京报:你工作室的同事好像都是你的好哥们儿?
张一山:对。我们都是在一起待了十多年了。身边有一群自己非常喜欢的朋友,大家一块去干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儿,我觉得这更幸福。我们都属于一路人,从来都不太会追着市场去做一些什么事。我们遇到一些难解决的问题,就举手投票。他们也很尊重我,觉得如果我是真的不想做就不做。当然,有时候该妥协的时候也得妥协,毕竟要在这个圈子里生活,你不能太特立独行,但是大家都会做到彼此舒服。
新京报:不拍戏的时候你都会做些什么?
张一山:运动、打球、踢球,然后和一些生活里比较要好的哥们儿、朋友一块聚一聚,聊聊天。北京人都爱相互“扯扯淡”。要么就在家陪陪父母,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儿。
新京报记者 张赫
首席编辑 吴冬妮
校对 刘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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